李恪调整了一下坐姿:“老师,我以为天下并无万世不拔的基业。当权日久便会懈怠,懈怠便显暮气,暮气便要陈腐,陈腐……”
“可当今皇帝春秋鼎盛!”
“他今日鼎盛,十年亦盛,可总是会死的。”李恪斩钉截铁说,“如今的大秦看似安稳,但六国遗贵无有一日不想复辟,庸如赵柏,贤如张良,更别说还有范增这等见不得天下安宁的智者。还有儒家……墨家在求活,儒家就甘心被扼死么?”
慎行倒吸了一口凉气,声音极之严厉:“告诉我,你究竟如何想的!”
“正如老师所想,我本想领着墨家,在大乱之时拒北而守,成则席卷天下,最不济也立一个诸侯王室,我连国名都想好了,就叫墨。若是能以学派立国,某种程度而言,墨家也算攀上学派之巅了吧?”
听着李恪嘴里全无调侃的调侃,慎行心里一阵阵后怕。
他对秦无忠,他也知道李恪对秦无忠。墨家与秦过往复杂,李恪若想反秦自立,在墨家根本听不到几许反对,此事大有可为!
可是以一己学派参与天下争夺?李恪若败,再无墨家,李恪若成……亦无墨家!
成了帝王之后,他不可能让一个主导造反的学派留存下去,墨家最好的结局就是断绝道统,化入新朝,诸墨之士将不复存,他们会从士,变作卿!
而最坏的结局……慎行根本就不敢多想。
这还不是他最在意的,相比之下,他更在意李恪话里的另一个信息……本想。
“本想?”
“本想。”李恪飒然一笑,“后来我想明白了,王图霸业止数百年,我却不愿只做几百年的圣主明君,这么做,因小失大。”
“哦?”
“老师,王朝的根基是甚?”
慎行愣在当场,全然不知道李恪为什么突然转了话题,李恪也没指望一个秦人能回答出后世总结的历史规律,自设一问,随即作答。
“王朝的根基是资本。周以前,这个资本是人,王是天下最大的奴隶主,他领着诸侯,诸侯领着贵族,贵族领着自由民,这便是王朝。”
慎行沉思,缓缓点头,李恪的说法与百家盛行的贤主论不符,但究其根本却没有错。
“可是自周末开始,这项资本却动摇了。有识之士发现奴隶并不可靠,朝歌反正,商覆周兴,不就是纣王这个天下最大的奴隶主失掉了对奴隶的掌控么?人是有思想的,资本是人,不可为凭。”
慎行被这个全新的论题深深吸引了,他跟着李恪思考,不由坐正了身体:“所以资本变了?”